東京奧運後,容樹恒提出運動醫學需要專業化和產業化,以及有認證制度。最終該年的《施政報告》有提到「專業化」,政府與馬會對等配對一億五千萬元設立為期三年的「能力提升基金」,也加快建成體育學院新設施大樓。
奧運聖手新挑戰 中文大學醫學院副院長(內地事務)容樹恒
更新時間:12:12 2024-10-06
發佈時間:12:12 2024-10-06

二〇二四年巴黎奧運,香港運動員施展渾身解數,最終收穫兩金兩銅,這些榮譽背後,有一位不可抹殺的功臣,他是國際知名的骨科運動醫學專家容樹恒醫生。他讓滿身傷患的謝影雪和石偉雄得以出戰奧運,亦兩度為江旻憓的膝蓋十字韌帶做手術,還有不少精英運動員,也因為有他,得以延續體育夢。

已經成為奧運御用醫生,也盡收光環,但容樹恒仍有新的挑戰,就是積極推動運動醫學普及化。他相信運動醫學不限於專業運動員,運動愛好者、病人及市民亦適用,可以預防受傷及提升整體健康等。雖然這是世界大潮流,但在香港卻尚未普及,容樹恒走的這條路,絕不容易。

 

謝影雪與鄧俊文這對羽毛球混雙黃金拍檔,亦是容樹恒的病人。謝影 雪於奧運前經歷受傷、類風濕關節炎和膊頭脫骹,幸得容樹恒悉心治理才可出戰。
謝影雪與鄧俊文這對羽毛球混雙黃金拍檔,亦是容樹恒的病人。謝影 雪於奧運前經歷受傷、類風濕關節炎和膊頭脫骹,幸得容樹恒悉心治理才可出戰。

 

容樹恒是土生土長香港人,在灣仔鵝頸橋附近生活及成長。小時候父親因癌症去世,媽媽須外出打工養活他與其他兄弟姐妹,因此容樹恒在上學之外,還要做家務,分擔母親工作。

生活逼人,容樹恒成長階段的唯一嗜好,便是踢足球。在上世紀七十年代,香港職業足球非常蓬勃,有「香港足球先生」胡國雄這樣的人物,很多人都想成為球星,包括容樹恒。

「大球場經常舉行比賽,我沒錢買門票,便爬上山或是南華體育會的鐵絲網觀戰。」平日容樹恒則常去維多利亞公園踢球,日子有功,嶄露鋒芒,獲甲組足球隊招攬,於中三時加入海峰青年軍。

 

容樹恒認為,運動醫學專業除了講求知識和技術,也要為病人提供自己專業以外的復康或非手術治療選擇。
容樹恒認為,運動醫學專業除了講求知識和技術,也要為病人提供自己專業以外的復康或非手術治療選擇。

 

當青年軍練習練到嘔

回想在青年軍時期,容樹恒同時要唸書及幫忙照顧家庭,生活非常繁忙,「逢周六和周日也要練習,為了省錢,我會從灣仔坐電車到筲箕灣,再坐九號巴士到石澳,因為教練喜歡在沙灘上練體能。」

鍛煉過程刻苦,容樹恒練習後經常辛苦到嘔吐。完成體能訓練後,教練再帶學員坐巴士回筲箕灣,再乘電車到北角,轉廿三號巴士到蒲飛路,在石地練球兩小時。然而,這樣的熱血時光並不長久,很快容樹恒便要面對公開試,為學業而離開青年軍。對基層孩子而言,好成績比好球技重要。

容樹恒是學霸材料,中五時已獲中文大學生物化學暫取生資格;一九八九年中七畢業時,中文大學醫科、香港大學牙科系,以及理工大學會計系都錄取了他。他笑說,當時選擇大學的一大因素,是校園有否足球場。「朋友說,既然成績好,不如讀專業的科目,最後便選擇中大醫科。」當然,他也貫徹一向作風,在應付忙碌的醫科學習同時,也參加足院隊和校隊,也在此時遇上他的人生轉捩點。

 

小時候都曾有過運動夢的容樹恒(左),明 白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成為張家朗或江旻憓,他有機會在工作中被認為是運動員團隊的一員, 已經有極大滿足感。
小時候都曾有過運動夢的容樹恒(左),明 白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成為張家朗或江旻憓,他有機會在工作中被認為是運動員團隊的一員, 已經有極大滿足感。

 

那是一場中文大學對陣廣州體育學院的賽事,目標是為中大校友會籌款一百萬元,所以氣氛非常緊張。容樹恒憶述,比賽中與對方的隊長一起跳高時碰撞落地,因為失去重心扭傷膝蓋,前十字韌帶斷裂,也傷了半月板。

他說:「這場比賽後大約二十年,有一次我去順德,竟重遇當時那位隊長,才知道他是後來成為國家隊前鋒的彭偉國。」當年容樹恒受傷後,因為年少氣盛不認輸,於是負傷繼續踢球,此後反反覆覆進出醫院四五次,做了兩次手術。「身為醫學生,斷了十字韌帶和半月板,卻沒有意識到要好好治療及復康,受傷後噴點止痛藥便再去比賽,可以想像當時運動醫學知識的貧乏。」

因傷加深對骨科興趣

頻繁求診,讓容樹恒對威爾斯親王醫院的骨科非常熟悉,那裏的醫生和護士也認識他,成為他加入骨科的契機。「至於為甚麼選擇運動醫學,不僅因為喜歡踢足球,也因為我有參加長跑,但傷患對練習影響很大,這些經驗對做醫生處理運動創傷時很有幫助。」他很清楚病人的心路歷程,很多人像以前的他,以為自己很厲害,受傷也繼續鍛煉,於是陷入惡性循環。二〇〇一年起,容樹恒開始從事運動醫學。早在他加入之前,香港的運動醫學發展雖然比歐美慢,但在亞洲來說已是走得快。「因為香港有我的恩師,他是香港運動醫藥發展的始祖陳啟明教授,是當時國際運動醫學聯會和亞洲運動醫學聯合會的主席,非常了不起。」

然而全港就只有一人如此出色,所以容樹恒形容是「有名無實」,無法單靠一個人將運動醫學普及化。容樹恒加入後,便繼承師傅理念,致力把運動醫學發揚光大。

隨着醫學界對運動醫學的了解,已明白診斷、治療及復康的重要性,今時今日更要想多一步,包括如何預防受傷,或是協助病人強身健體。「將醫療和體育融合在一起,亦即『醫體融合』,是全球的發展方向。」容樹恒舉例,高血壓患者除了吃藥或有併發症時做手術之外,第三個處方便是運動,「醫生可以教你做甚麼運動和怎樣做,但很多醫護人員都缺乏這方面的知識。」

 

容樹恒(前排中)曾任亞洲運動醫學聯會主席,目前是國際運動醫學聯會副主席。
容樹恒(前排中)曾任亞洲運動醫學聯會主席,目前是國際運動醫學聯會副主席。

 

在中國、台灣、澳門、新加坡、馬來西亞以及歐美國家,運動醫學已有專科培訓,但在香港仍然是亞專業。「就像我一樣是骨科醫生,再去進修相關知識的碩士。」

二〇〇四年,容樹恒於中文大學開設全港首個運動醫學及健康科學理學碩士課程,二十年來培訓逾一千名本地及外地運動醫學人才,為本地運動界貢獻良多;然而要真正改變專科醫療制度,惠及更多人,卻是非常複雜,「運動醫學範疇不受政府管制,於是人人也可以是專家。曾聽說有人在健身房鍛煉,教練走來說,你的頸有點歪,幫你調整一下吧。你怕不怕?」

 

容樹恒手上的,是奧運女子重劍金牌得主江旻憓的簽名面罩,他曾兩度為江旻憓進行十字韌帶手術。
容樹恒手上的,是奧運女子重劍金牌得主江旻憓的簽名面罩,他曾兩度為江旻憓進行十字韌帶手術。

 

推團隊式治療

容樹恒說,運動醫學是多專業的範疇。除了醫生,也包括物理治療、營養學、心理學和生物力學等,「不管是專業運動員抑或運動愛好者,也需要很多人給予意見。即使只是每年跑一兩次馬拉松,期間也會遇到很多問題,要如何訓練?怎麼處理疼痛?受傷後如何處理?怎樣復康?如何避免受傷?跑馬拉松時要吃和喝甚麼?」要解答所有問題,便要向不同專業請教。

問題是,各個專業都很忙,很難有那麼多時間與其他專業互動,共同為運動員服務。第二,運動醫學也不能賺大錢,「醫生做手術,可能兩三個小時已賺幾萬元,但做運動醫學的,要整日去球場坐鎮,還要日曬雨淋。」

第三,是容樹恒現正試圖解決的問題,便是相關從業員之間缺乏支持,有時還互相排斥,「每個人包括我都不可能甚麼都懂,但有些專業人員認為,他們的領域不能讓人介入,或是有專業人員跨越自己的範疇,去講解別人的專業知識。」為打破門戶之見,容樹恒努力推動各個專業融合,希望每個人能夠各司其職。

逢星期三他必去體育學院,義務為精英運動員診症,隨行有醫科生和物理治療學生等,都能感受到容樹恒的理念,「診症時有不熟悉之處,我便會轉介病人到合適的地方。我非常希望每一個同行明白,在加強運動醫學知識和技術的同時,也要尊重這個領域裏的其他專業。一起幫助運動員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」

 

容樹恒兩名子女均對醫學有濃厚興趣,修讀相關科目。三人都是大忙人, 今年難得抽空往歐洲旅行享天倫樂。
容樹恒兩名子女均對醫學有濃厚興趣,修讀相關科目。三人都是大忙人, 今年難得抽空往歐洲旅行享天倫樂。

 

金牌選手背後的男人

容樹恒在體育學院從二〇〇一年提供診症服務至今,由李麗珊和黃金寶的年代,到李慧詩,以及現在的張家朗和江旻憓等,都是他的病人,「不少人都是我看着他們成長,已經變成朋友。」

容樹恒的辦公室擺滿了運動員送來的紀念品,有江旻憓在東京奧運會所戴的頭盔、張家朗的奧運手套和李慧詩的彩虹戰衣等,「李慧詩去年退役前出版了一本書,找我為她寫序,因為她身上的每道傷疤,我都清楚記得。」

與運動員之間感情深厚,皆因容樹恒了解他們的訓練和比賽過程,也知曉箇中困難,「面對每一個運動員,我都從他們的角度思考,幫助他們規劃比賽,或是決定應否參賽。」因為真誠,才能換來無條件的信任。

 

有「跳馬王子」之稱的港隊體操運動員石偉雄,是容樹恒所照顧受傷最多的運動員。
有「跳馬王子」之稱的港隊體操運動員石偉雄,是容樹恒所照顧受傷最多的運動員。

 

 

江旻憓把自己的獎牌掛在容樹恒身上。
江旻憓把自己的獎牌掛在容樹恒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