遠嫁的女兒︱夏雪

母親跟我一樣,都是遠嫁的女兒。在交通不發達的以前,每次回去探望父母,來回都要七小時,所以母親平均二到三個月回家一趟,那時外婆總說:「你嫁得遠,有心就好。」

某日母親牽我坐在床上,說:「年輕的時候覺得就是嫁雞隨雞,但隨着年父母年紀增長,能見他們的日子越來越少,對於遠嫁開始帶着一股愧疚感。」我望着思念家人的母親,問她有後悔跟爸爸結婚嗎?母親說沒有,心存愧疚跟有沒有後悔結婚是兩回事。以前似懂非懂,如今自己遠嫁,懂了。

早兩天收到母親的通知,外婆過世了。從無法進食到過世,撐了七天,直到看到姐姐弟弟父親母親過去探望,才在隔天去天上找外公。我問母親為甚麼不叫我一同回去探望,母親說,你嫁得遠,有心就好。

說起外婆,比起寵愛母親的外公,重男輕女的他雖然比較重視舅舅,對孫子們也多有偏愛,但誰沒有偏愛?只是在偏愛以外也是疼愛我們就足夠。

記得每次回去探望,外婆都生怕我們吃不飽,從早到晚都在張羅我們幾姐弟喜愛吃的小菜。姐姐偏愛蘿蔔粄,我偏愛九層粄跟碗仔糕,每次外婆都會為我們準備,而早睡的她,也總是在睡前為我們備好消夜再去入睡。

外婆屬於老來放(娃娃臉)的類型,50歲到80歲,都沒甚麼改變。十年一日的捲髮,左右兩側別着精緻的髮夾,脖子白潔的珍珠項鏈和耳朵上的金耳環是外婆的標配,身上永遠的襯衫西褲已成標記。愛美的外婆每次聽我們說她不會老,都會樂得眼睛笑成花。

那年,外婆被驗出癌症,治療後的她頭髮掉得稀落,愛漂亮的她好難過,終日鬱鬱寡歡。姐姐知道後,給外婆買了一頂假髮,外婆收到後立刻分別給我們撥了電話,笑着問我們好不好看。

後來疫情趨緩,我去看了外婆,外婆說他放棄治療了,頭髮也長了回來,她笑着撫摸自己的一頭黑髮,說這是她的真髮,又黑又濃密,是不是很年輕。我望着她瘦削的臉龐,咬着下唇點點頭,說着那句每次碰面都講的話:「外婆,你怎麼都不會老。」

那日,我收到母親的訊息後,立馬給母親回了電話,我說我要出席外婆的喪禮,母親還是那句,「你嫁得遠,有心說好。」我說我不要只是有心,我要親自去送送外婆,母親又說:「你一個人帶着小孩太不方便,會很累,而且小孩太小,也不適合出席喪禮。」我還想說些甚麼,最後母親用最近流感肆虐,新冠也有上升的跡象,小孩還是不要回來的好,才讓我打消念頭。小孩,永遠是母親的軟肋。

我問母親,外婆走的時候有受苦嗎?母親說外婆已經米粒不進長達一周,瘦得只剩下骨頭。聽到這裡,強忍的淚水終於忍不住,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。我想起了外婆每次被誇讚年輕的得意表情,也想起她為我們張羅消夜那副慈祥的樣子,也想起我們調皮搗蛋,她提高嗓子碎碎念的模樣,那些曾經的往事,一樁一樁的浮現在腦海。外婆你可不可以不要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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