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馮祥記」破產　掀建築業汰弱留強戰

有四十四年歷史的老牌承建商「馮祥記」集團，據悉因資金周轉出問題，欠薪及拖欠工程相關費用高達一億五千萬元，早前突然宣布破產，即日遣散所有員工，進入清盤程序。

有業內人士透露，近年工程減少或延緩，對行業造成沉重打擊外，行內多年來存在以低價合約，甚至蝕本價搶生意陰招，導致不少公司習慣以「十個煲六個蓋」方式營運，當經濟環境出現逆轉，資金鏈一斷，該些低價合約便會成為催命符。

破產欠薪保障基金近年批款持續增加，涉及建築業的個案更是最多行業之一，業界估計，面對全球經濟低迷，建築界繼「馮祥記」倒閉後，已展開一場汰弱留強戰，未來三年內，財力不繼的建築工程公司將出現倒閉潮。

「馮祥記」突然結業的消息，不但震驚整個建築工程界，與該集團合作多年的分判商、建材公司等合作夥伴更是手足無措，部分甚至變成「雙失」，停工及損失巨額款項。

與「馮祥記」合作三十多年的二判商張先生無奈說：「清盤前一日『馮祥記』的辦公室還如常開工，並且一直接到新工程，再判給我們承接，毫無倒閉先兆。」張先生說，其公司從父親年代便與「馮祥記」合作，全部工程都是由「馮祥記」分判出來。現時該集團結業，張的公司都要被逼停運，且被拖高達七千一百萬元工程費。

「五、六年前我才接手公司業務，經我手做『馮祥記』判出來的工程有十六項，老實說，對方全部至今都未找清數。更誇張是，連父親退休前負責的一個地盤，一樣未收足錢。」張先生解釋，雙方有錢銀轇轕仍合作的原因，基於行內不成文規矩，「工程界很講求合作，即是『埋堆』，一旦雙方合作開便會繼續，尤其泊到『馮祥記』這類大碼頭更是求之不得。為了長做長有，就算被拖數、蝕住做，都想繼續合作，因為遲早都會收到錢。」但他千計萬計，也沒想過這間老牌建築商會突然結業。

張先生除了損失巨額工程費，還要自掏一百六十萬元遣散自己公司的員工，還有他手上仍有多個未完成的工程，令他十分無奈，「現時至少有六個未完成的工程要停工，不少業主要求我們把做過的工程拆卸還原。講真，工序已開展不是話拆就拆，而且拆卸都要花錢請人去做，這筆錢有排計，都不知如何是好。」

高槓桿借貸

有業內人士透露，近年建築業四面楚歌，「馮祥記」結業只是一個序幕，直指行內的不良營商手法，隨着這幾年市道不景氣而陸續浮面。該業內人士解說，過去二十年市道暢旺，發展商手上的發展項目一個接一個，政府又不停有基建，內地房地產又熾熱，承建商、分判商不愁沒生意，甚至用不同方法搶更多生意。

其中一個常見搶生意方法，是透過高槓桿借貸營造實力。該業內人士說：「市道旺的時候，很多行內公司都雄心勃勃，為了接到大型的工程訂單，賺更多的錢，不惜工本壯大公司實力，添置設備甚或增加信貸限額以便周轉，有人甚至將自己私人物業加按，或向財務公司借錢。結果借完又借，越借越多，不停用十個煲六個蓋方法營運。」他續說：「若果市道好，工程一單接一單的話，便有錢填數，可惜這幾年市道越來越差，很多工程都要延緩，甚至停擺，令建築工程的資金鏈斷䌫，冇錢冚數，周轉不寧下就會爆煲。」

「蝕頭賺尾」心態

事實上，本刊發現坊間有不少財務公司有特定為分判商借貸的計劃，容易令建築公司債台高築。不少財務公司對準建築工程業「要面對工程糧期不穩定及墊支的重擔」、「投入大量現金流接工程項目」的需要而提供借貸，甚至強調「只要你是分判商，提供與判頭的工程合約，無論是備用出糧、買材料都有得借」。

還有行內一直存在的拖數文化，亦成為「陰乾」業界的元凶之一。「工程界習慣不會即時找數，即使完成一個項目，亦未必收足錢。有時工程延期、暫緩，找數時間拖得更長，甚至以年計算，令工程公司在斷資金鏈情況下，承受沉重財務負擔。」該業內人士透露，有建築公司去年因多項工程延長，損失超過五千五百萬元。

此外，不少建築公司甘願降低利潤，用低價投標「蝕住做」，主要是抱着「埋堆」及「蝕頭賺尾」心態。該業內人士解釋，「有些標書的金額低到連買料成本都不夠，但仍有人肯啃，目的就是為了跟總承建商或發展商打好關係。工程行業通常都是『做生不如做熟』，大家只要合作順利，就會長做長有，可能一、兩單蝕本，但帶挈更多合作機會，拉上補下都會是蝕頭賺尾。」

有工程涉偷功減料

另一個願意簽低價合約的原因，是因為有些工程容易偷功減料從中取利。「例如電線槽這類不易影響安全的部件，很容易被人過河濕腳，換上一些較低質量的材料。」去年十一月，負責為廣華醫院新大樓進行電線槽工程的「順昌機電」，以及為啟德體育園進行同類工程的承辦商「力雄」，均被揭發疑偷工減料，電線槽用作防鏽的「鋅」鍍層厚度不足，差價達一千二百萬元。

其中承接多個公營房屋項目的電線槽供應商「順昌機電」，曾捲入二○○一年房屋署總工程師陳裘大貪污案，房委會工程詐騙案等，最終該公司高層罪成被判囚。今年八月，該公司及前高層再列為被告，捲入製造虛假交易回佣的民事案件，被入稟至高等法院索償十五億元，正排期審訊。

該業內人士表示，以上提到的搶生意陰招其實一直存在，但以往建築業興旺，新工程又不停「上馬」，令建築界的流動資金足以流轉。惟隨着疫情衝擊，不少工程項目被逼停擺，人工、材料成本不斷上漲，復常後未完成的工程重新動工，成本跟幾年前已有很大差別，結果不少工程由賺錢變倒蝕數百萬甚至逾千萬元，令不少公司元氣大傷。

加上疫情過後經濟大環境大不如前，去年政府官地、港鐵及市建局三個土地供應來源共錄得六宗地皮流標，當中包括政府的東涌住宅官地、港鐵的東涌東站第一期物業發展項目，總值至少損失二百四十億元。政府原定二○二五填海的交椅洲人工島大型工程，也因為考慮公共財政狀況，需要審視工程開支效益，今年初宣布推遲，令建築工程的景況更雪上加霜。

三年內陸續爆煲

「經濟環境改變，手頭擁有低價合約的公司，隨時反變成他們的催命符。事關若果合約價錢合理，公司面對營運困難時，將其轉讓也值錢，若然是賠本生意，根本無人會接手，隨時爆煲收場。」該業內人士說。

他更提到，現時仍有不少工程仍在進行，大規模的倒閉潮還未出現，但長遠而言並不樂觀，「這一、兩年捱得住，可能都在吊鹽水，估計完成手上的工程後，三年內會陸續有行家步『馮祥記』後塵。」

他續說：「近期我們知道已經有另一間承建商財困，爆出延誤和欠薪問題，被政府部門要求暫停投標公共工程合約，相信這種現象會陸續出現，最終經過汰弱留強大洗牌，只有財力夠，以及少做高槓桿貸款的公司，才有得留低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