攀上祠堂屋頂抄碑文、花上數年進出禁區沙頭角寫村誌,又為被遺忘的香港抗日英雄立傳,蘇萬興說最開心是賺了很多友情。
導賞被遺忘的事 香港歷史掌故專家蘇萬興
更新時間:15:16 2023-08-30
發佈時間:15:16 2023-08-30

人稱蘇Sir的蘇萬興,行年七十六,健步如飛,是香港歷史掌故專家,卻謙稱只是文史工作者,說自己不是博學,只是博聞強記。他對世界總是好奇,攀上祠堂屋頂抄碑文;進出禁區沙頭角寫村志;為被遺忘的香港抗日英雄立傳。他的著作離不開香港故事,最巴閉是《老餅潮語》出了四個系列,吸引小紅書推介團購,成為另類香港手信。

蘇萬興說研究歷史掌故,是無心插柳、是虛榮,也是使命。作為說故事的人,即使已退休,還主動帶本地遊,和大眾行文物徑、參觀抗戰紀念館,導賞一個個被遺忘的歷史故事。

回歸前學校無教香港史,今日官方大搞國民教育考察團,雖是亡羊補牢,蘇Sir則說未為晚。

 

蘇萬興的退休生活忙過返工,主持講座、帶導賞團,還有考古加寫書,退而不休。
蘇萬興的退休生活忙過返工,主持講座、帶導賞團,還有考古加寫書,退而不休。

 

報紙寫前公務員『翻閹』,你知不知『翻閹』的出處?人家說是『紅褲子』出身,為甚麼不是藍褲子或黃褲子?」蘇Sir揚一揚手機,笑說已儲了五十個「潮語」,儲夠一百個就會出《老餅潮語》系列五。他位於觀塘工廈的小小辦公室「七國咁亂」,他說:「將會搬大小小,以後舉行講座不用坐得太逼。」

名義上退休多年,但蘇萬興的退休生活卻忙過返工,主持講座、帶導賞團,還有考古和寫書,所以他的WhatsApp狀態都是寫着「退而不休」四字。

 只讀過三年半書

「喜歡就不會覺得辛苦,最初幾本書叫《坐言集》,就是因為覺得只說不做無意思,一定要坐言起行。」他笑說,受歡迎的潮語系列,是研究歷史掌故的副產品,至於出版第一本書,是有關新界鄧氏族群的歷史,「每本書都要斷斷續續寫上三五七年,要和村民建立了感情,等雙方有足夠信任才行。」蘇Sir試過攀上祠堂屋頂抄碑文,別人覺得繁瑣沉悶兼與己無關的事,他卻慶幸可親自見證歷史而樂在其中。

「以前的人好窮,很少會拍照,之前寫東坪洲和石澳,就因為找不到老照片,無法做新舊對比。」蘇Sir說。記者想找一張深水埗軍營的舊照片作投影背景拍訪問照,蘇Sir在幾十個教學檔案中,三幾分鐘就找到,他不是靠電腦搜尋,是靠人腦,這個行得快過很多年輕人的老人家,記性也好到得人驚。

「電腦都是自學,以前上網沒現在方便,搵資料最痛苦。」家住青衣,客廳四面牆,三面都是書,他還認真到將逾千本珍貴藏書編碼,只要輸入書名、種類或出版社等關鍵字,就可以找到擺放的位置。遇上有用資料又勤力做筆記,相信學到老的蘇Sir卻自嘲「冇乜Quali」,「嚴格來說,我只在學校正式讀過三年半書。」成為掌故專家,他笑說只是無心插柳。 

五十年代出生的蘇萬興,是戰後嬰兒,那些年香港生活艱苦,一家五口逼住深水埗欽州街唐樓板間房,十歲才有機會入讀勞校(即愛國學校),一入學就讀三年級,「屋企好窮,不過再窮都會買報紙,行街見到生字,便返屋企查字典。」蘇Sir就是這樣養成好奇又愛研究的性格,可惜小學畢業就要出來搵食,到五金舖打雜,跟師傅學機械維修,當年的蘇萬興揸士巴拿多過揸筆。

 麻辣導賞員

「六十年代初加入工會做義工,最大的娛樂是搞行山團,一年辦幾次本地大旅行。」去新界食齋食海鮮,去得多工友開始有要求,他就權充義務導遊,介紹景點,由查找錦田有甚麼古蹟到發掘背後的故事,越鑽越深,「全港一百三十二個法定古蹟,我去了一百三十個,你有無聽過長洲石刻?這個是最易去,但就好少人知的法定古蹟,人人去長洲只知張保仔洞,反而三千幾年的古石刻就無人理。」

還有維多利亞港的古老碑石,曾幾何時將香港人分不同等級,地名典故,從古蹟看民生看歷史。他如數家珍,還特意去中山大學修讀歷史考古課程,回港繼續尋找景點背後的故事。作為導賞,他卻出名「麻辣」,會考問團友歷史,又試過閙「嘈嘈閉」的團友,不過有時遇到好學團友問多兩句,他就會滿心歡喜,傾囊相授。

 

作為導賞,蘇萬興出名「麻辣」,會考問團友歷史,又試過鬧「嘈嘈閉」的團友,不過他對小朋友還是很有耐性。
作為導賞,蘇萬興出名「麻辣」,會考問團友歷史,又試過鬧「嘈嘈閉」的團友,不過他對小朋友還是很有耐性。

 

 

位處沙頭角禁區的蓮麻坑村很神秘,疫情前每年都會搞新春聯歡,高峰期搞過二百幾圍,要七百幾斤豬肉先夠分。
位處沙頭角禁區的蓮麻坑村很神秘,疫情前每年都會搞新春聯歡,高峰期搞過二百幾圍,要七百幾斤豬肉先夠分。

 

 

行行重行行,蘇Sir說入得村多,最難得是和村民建立了感情,促成一個又一個的寫作計劃,「我不是學者,只是喜歡和人分享故事,入村有人叫我一聲蘇老師已經好開心,去士多食碗餐蛋麵,塊午餐肉都會切厚一點。」他笑着說。

十幾年前退休,更多時間鑽研香港故事,一星期七日全港走,「小時候去蒲台島,好想知多點這個地方的歷史,去得多就和村校校長做了朋友,見到張第一屆畢業生的照片,索性搞一次五十年之後大重聚。」

出書沒錢賺,卻賺了很多友情。由籌備到出版,當中四個老村民先後去世,他的書總得和時間競賽,而且他自己也都七十六歲了。除了蒲台島,蘇sir又走訪蓮麻坑村,和劉蜀永教授合作出版香港第一部村志《蓮麻坑村志》,「蓮麻坑位處沙頭角,要禁區紙才可以入去,特別神秘,疫情前每年都會搞新春聯歡,高峰期搞過二百幾圍,要七百幾斤豬肉先夠分。」

 

蘇萬興的考古生涯是無心插柳,由帶工友本土遊開始,因為查找古蹟權充導遊而越鑽越深。
蘇萬興的考古生涯是無心插柳,由帶工友本土遊開始,因為查找古蹟權充導遊而越鑽越深。

 心中有團火

因為疫情和社會事件等停辦了五年,他說很懷念,「坐滿一個足球場和一個籃球場,食足兩日。」因為走訪蓮麻坑村,促成他對當中的人物故事產生興趣,為歸港華僑葉定仕立傳,之後是寫抗日戰場回憶,為一班被遺忘的無名英雄作紀錄。孫仔都大學畢業,為甚麼仍每天努力筆耕?「我估應該是因為虛榮吧。」蘇sir說完哈哈大笑,並補充:「不要說傳承那麼嚴重,只是希望留個紀錄,向對香港歷史有興趣的人推廣。」

自謙只是文史工作者,既不是專家也不是學者,只是心中有團火,見過有導遊「噏得就噏」,他還即時扯火,「終審庭夜晚開燈,我聽過有導遊說是燈塔;門口梅蘭菊竹四君子又不知是甚麼。」自製教材出小冊子,又將筆記放上專頁和人免費分享,以深入淺出的文字,教人了解景點背後的歷史文化格局,不要只為打卡。

「在香港成長,當然希望認識這裏多一點。」回歸前中學教科書沒香港史,近年官方大推國民教育,掩沒了的香港抗日歷史多了人關注,位於沙頭角的抗戰歷史紀念館上年開幕,另位於屯門龍鼓灘的劉春祥抗日英雄群體紀念碑,亦於今年五月落成,漁民一家五口為接載志士犧性的悲壯故事,在多年之後重見天日。「有心不怕遲,但要大力推廣,香港歷史是中國近代史的一部分,香港人有需要認識。」蘇sir說。

很多人說歷史為勝利者而寫,但在蘇sir眼中,多元角度很重要,歷史並不是非黑即白,「就如以前我們說八年抗戰,今日已修訂為十四年抗戰。」時間,可以掩沒歷史真相,也可以讓歷史更真實地呈現,在乎我們有多關心。曾為老師安排培訓導賞團,蘇sir直言若只為跑數沒意思,「要自己有興趣真正關心,先至會努力搵料,有動力去教學生。」

撰寫無障礙古蹟遊

行商場會蕩失路,戶外行山卻很生猛的蘇萬興,足跡遍全港,曾獲社區團體邀請參與設計城市深度遊,由炮台山到北角短短的路程,他可以行足兩小時,由一個路牌到一條不起眼的小街,背後統統有故事。

他又曾以共融網絡義工團的身份,參與編寫《無障礙古蹟考察報告系列》,這是針對傷殘人士第一本旅遊天書,就連由A點去B點要行幾多步,以至殘廁位置都有詳盡紀錄,非常仔細。「坐輪椅的人要出行,困難好多,哪裏有殘廁、如何避開樓梯位很重要,所以希望可以出本旅遊指南,鼓勵自由行,多點出外走走。」

此外,他又寫有關香港中式建築的工具書,「香港人反而未必關心,北京大學圖書館就出版了簡體字版,之後又有出版社找我寫有關吉祥圖案的書。」皇帝希望長壽,民間希望富足,民間風俗,寄寓人的期望,作為說故事的人,蘇sir說,都是有趣故事。

 

蘇sir的作品五花八門,由受歡迎的潮語系列,到鄧族歷史、香港中式建築,甚至針對傷殘人士的第一本無障礙旅遊天書都有。
蘇sir的作品五花八門,由受歡迎的潮語系列,到鄧族歷史、香港中式建築,甚至針對傷殘人士的第一本無障礙旅遊天書都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