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佈時間:11:12 2024-07-14
講起心理學家,難免令人聯想讓病人坐在梳化椅上放鬆,然後透過聊天紓解其心理問題。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副教授黃蔚澄,在澳洲攻讀心理學,是臨床心理學家。
他喜歡與人相關的工作,又喜歡村上春樹的《挪威的森林》,因此對心理學產生興趣,大學時曾因學習壓力,身心瀕臨崩潰,要花一年時間自我重塑。重返校園修讀碩士及博士期間,他向高難度挑戰,揀選到一般人避之則吉的精神分裂醫院實習。
回港後進入港大當心理學研究員,第一項任務是每日去殮房派卡片,尋找願意參與研究的自殺死者家屬,進行自殺死者家屬研究。面對數以百計的個案,要逐一面談,除了搜集資料,黃蔚澄更關注家屬心靈需要,適時作出輔導轉介,化身暗黑守護者。
黃蔚澄於澳洲攻讀心理學,兩次回港均遇上香港經濟低潮,第一次是一九九七年亞洲金融風暴後,第二次是二〇〇三年沙士期間正式回港工作。尤其是二〇〇三年香港經濟疲弱,加上未有在香港做臨床心理學的經驗,令他搵工倍添難度。及後得悉香港大學正成立一個心理學研究中心,需要研究人員,初時以義工身份協助,及後憑表現取得了助理研究員席位。
「好多人以為研究是紙上談兵,臨床工作才是實戰,事實卻不盡同。二〇〇二年至二〇〇三年是自殺高峰期,我首項任務是『自殺者家屬研究』,當年香港並沒有相關的研究及數據,訪問自殺者家屬是我的主要任務。」這項研究單計資料搜集已歷時兩至三年,訪問了約一百五十個個案。「當時我和同事們與法醫合作,獲准許直接進入殮房向家屬派卡片道明來意,找研究個案。」
自殺死者家屬在殮房的哀傷程度可想而知,要在這時候遞上卡片找個案,他直言困難,有些家屬誤會他們是殯儀業找生意。對於願意協助研究的家屬,他會安排進行每次三至四小時的深入傾談,逐步建立信任,訪問完成後,仍會不時致電慰問,發現有需要心理輔導時會作出轉介,希望助家屬早日走出傷痛。
在研究過程中除了家屬外,更要分析香港社會環境對個案的影響,令他有機會接觸警察、老師、社工、記者等不同界別人士,讓他明白並非臨床工作才能與人接觸,做研究也可多姿多采。
「二〇〇二年有位正值壯年的紀律部隊人員自殺,當時其事業如日方中,卻因壓力過大而輕生,留下兩個小朋友、妻子及家姐。那次研究訪談後,間中會與他們聯絡,希望能協助他們早日走出傷痛,以及轉介有需要的援助。」
「二十多年後的今日,因要進行自殺十年以上個案的家屬研究,我與她們重逢,家姐已回復正常生活,兩個小朋友長大成人,反而妻子直言從來不拜祭丈夫,未能原諒他自殺,令她要獨自承擔所有重擔。」黃蔚澄不諱言,每宗自殺個案也令他心痛。
大學時涉臨崩潰
黃蔚澄大學年代也曾因學習壓力太大,身心接近崩潰。他在香港就讀初中時缺乏學習方向,中三暑假,他與家人探望定居澳洲黃金海岸的姑姐,當時阿媽隨口講一句:「睇下有無學校適合,有就去讀。」結果旅行回港不久,又再赴澳洲留學。當地老師對於這個英語水平較弱的外來生特別關心,自此他加倍努力在兩年內追回學習進度,更成功進入以成績要求高見稱的心理學系。
「在香港念初中時我經常一個人到圖書館,看了村上春樹的《挪威的森林》,令我對心理學產生興趣,書中講及自殺及精神病院等我未接觸過的事物。我很喜歡與人有關的事,於是開始閱讀心理學書籍。」
由於考進了私立大學學費較貴,他希望盡快畢業,更拚命爭取優異成績以取得獎學金,減輕家人財政壓力,惟三年累積下來的壓力,將他推到身心臨界點,「好不容易捱到大學畢業,我知道必須給自己重整的空間,故一九九七年底回港。當時沒有任何目標,加上香港經濟走下坡,便隨意在補習社找了份補習老師工作。」
補習工作毫無壓力,卻讓他體會到在香港讀書很辛苦,「有一年中秋節,一心諗住盡快完成工作回家過節。誰知有個向來懶惰的小學生,功課做到晚上八點多還未完成,他怕被罵連廁所也不敢去,最後禁不住瀨尿。事件令我反思,當年自己為了逃離這個教育制度,才到澳洲讀書,現在又回到這個制度裏,這並非我想要的東西。」
黃蔚澄形容那一年回港是人生重塑,除了可輕鬆地工作,放下大學時累積的壓力外,更可貴是能與阿爺阿嫲三代同堂共享天倫。再次接觸香港教育制度後,讓他悟出人生方向,決心再去澳洲進修心理學,尋回學習的樂趣,向臨床心理學家的目標進發。
「心理學不是讀書讀出來,要與病人相處多觀察多實習。在進修期間,我特意揀選了治療精神分裂病人的醫院進行實習,屬重症類型。」事實上,他涉足的心理學範疇均是燙手山芋,由選擇去精神分裂醫院實習,到回港後着手自殺死者家屬研究,他認為當最難搞的也試過,往後做其他研究就能更得心應手。
在精神分裂醫院實習
不過,人總需要喘息,他在港大做自殺相關研究十多年,面對太多暗黑面,開始想多做些正能量工作,包括與青年團體合作,擴展青年正向發展研究等。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研究範圍遍布小學、中學及大學。一般而言,這類研究會透過問卷形式進行,但他會多行一步,在問卷中加入一個選項,若想與他們傾偈,可寫下聯絡電話。
果然,小量小學及中學生會留言表示「想傾偈」,他便逐一聯絡,「試過小學生家長以為是騙案電話,亦有一次上午致電一名中學生,他說現在很忙,叫我一點再打給他,指的是凌晨一點,經討價還價,最後晚上十時再傾。」直接溝通能讓黃蔚澄了解年輕人想法。「好多時只要早點了解他們,就可減少很多悲劇,引導他們做正向的事,發掘興趣,最理想是讓興趣成為事業。」
心理學家經常要面對別人的情緒問題,那麼他們是怎樣紓緩壓力?「近年我透過靜觀來減壓,特別在新冠肺炎期間要處理的社會情緒問題多。我住村屋會在天台靜觀,望住天空活在當下,不想將來的事及計劃,注意力放在呼吸上。久而久之,現在行路及生活日常隨時可進入靜觀狀態,讓心境平靜。」黃蔚澄說。
提早退休是普遍在職人士的夢想,但黃蔚澄卻非常享受工作,「無論教書、研究或臨床,共通點離不開將經驗及知識與人分享,分別只在對象及形式上,這種與人互動的工作,令我樂此不疲。」
驚香港有些東西會消失
小時候熱愛足球的黃蔚澄,到澳洲讀書後還當上學校的足球隊長,但這嗜好卻隨着年齡消逝,取而代之是跑步、健身以及行街影相,後者是因為「驚香港有些東西會消失」。
「我很喜歡行路,特別是看文化事物及建築,以往沒有數碼相機,只是用眼看。自從流行手機影相後,便邊行邊影,藍天白雲、舊樓及各類建築物都是攝影對象,但甚少影人。」
他的足跡遍布鐵路沿線,約十年前搬入新界錦田後,便沿西鐵線,用雙腳遊走天水圍、屯門、元朗及錦田,特別喜歡屏山文物徑等富有文化氣息的地方。他直言,港鐵九龍及港島沿線他全部行過,只有港島南綫尚未涉足。
走遍香港大街小巷後,刻下最希望邊行邊影的地方是深圳,跳出香港框框,了解當地文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