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了年末考察績效與提交報告的時節，屏幕裏反射出的疲憊臉龐，彷彿突然明白了一件事。原來「厭世」不是當今世代的專利，而是人類的共同記憶。連卡夫卡，那位被譽為二十世紀最偉大作家的布拉格保險公司文員，也曾在日記裏寫道：「今天又是徒然耗盡的一天。」
我們總天真以為「真正的人生」在辦公室之外，卻忘了最智慧的活法，是在兩者之間找到平衡。卡夫卡沒有辭職去當全職作家，反而在枯燥的打工生涯中，磨練出一種極致的專注力。他的寫作時間被壓縮到只剩深夜，卻因此每一個字都像從結晶中淬鍊而出。是以禪宗大德曾說「搬柴運水，無非妙道」，重點不是你做甚麼工作，而是你如何身處「在」那個當下。
宋代經典的公案寫道，有人向趙州和尚請教：「甚麼是禪？」，禪師卻回答：「吃粥了嗎？那你去洗碗吧。」聽起來摸不着頭緒，卻暗藏深意。吃粥洗碗，都是「日用」，吃完粥就得洗碗，也是「日用」，所謂的禪理以及生活的意義，就同在這些看似無聊「日用」之中。
或許你的倦怠、焦慮、想逃離的衝動，本身就是覺醒的種子。改變人生的，往往不是計劃，而是那些你未曾留意的微小善意與偶然。每個人都在自己的「城堡」裏打轉，卻也都閃爍着微小的光。就像《不想上班的日子就讀卡夫卡》裏提到海倫•漢芙與古書店老先生的通信，始於一張簡單的訂書單，卻結出一段橫跨大西洋的溫暖情誼。職場上的每一次挫折、每一個讓你想逃的瞬間，可能都是一封尚未拆封的書信，等待你以不同的眼光閱讀。
在這個適合回顧的時節，不妨把「職場倦怠」當成一個溫柔的提醒，而非失敗的挫折。它不是在告訴你這份工作不適合你，而是在問你：「你還記得為甚麼出發嗎？」
佛法裏常說「諸行無常」，工作會變、職位會變，甚至「不想上班」的感覺本身也會變。但那份想讓生命更有意義的初衷，不必因為外在的變動而磨損。上班與否，從來不是問題；問題在於，你是否在職場這個最日常的道場裏，依然能看見自己。看見那個會疲倦、會逃避、會掙扎，卻也始終努力向光的自己。因為真正的自由，從來不在遠方，而在你如何看待當下這座「城堡」。
《不想上班的日子就讀卡夫卡》，金南今，2025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