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見理想 | Serena Yau

在1980年,10歲的李振東來到蘇屋邨的外婆家過暑假。

那年代的屋邨包容有愛,走廊也是鄰里的活動場所。因此,陳張黃何師奶會在走廊打麻雀,李振東會踢西瓜波,而住在外婆隔壁的「駒哥哥」就會彈結他。

「駒仔,呢個係我個孫『阿東』。東,叫『駒哥哥』啦。」李振東第一次碰見比他年長八歲的駒哥哥時,外婆如此教咐。

不久,李振東發現這位外表酷酷的「駒哥哥」,內心十分友善溫柔。

因為每當駒哥哥叼着雪條到走廊練結他時,總會拿一支給正在踢波的他;有時見他一個人踢得悶了,駒哥哥又會放下結他陪他傳射。這令身為獨子的李振東,感到有了個親哥似的。

暑假過了一半,這對大小鄰居已很是親近。

一個炎夜,他們在走廊喝着可樂乘涼。李振東無意間瞥見駒哥哥頸上用皮繩戴着的吊墜,好奇的指着問:「駒哥哥,你戴着的是甚麼?好『型』啊!」

駒哥哥回答這是個雕成「八分音符」模樣的玉吊墜,再說吊墜是一個正在當玉雕學徒的朋友親手雕刻的。

「因為你鐘意音樂,所以朋友特意雕來送你吧!」李振東一語道中了吊墜的心意。駒哥哥讚他「醒目」後,笑着表示這個朋友還說日後要買他的唱片、聽他作的歌。

李振東聽見,興奮地嚷着自己也要買駒哥哥的唱片。

或者「理想」這件事只合跟赤子說,於是駒哥哥向李振東講起了他要以搖滾音樂去宣揚「愛」、「和平」與「自由」的理想。

李振東當然不懂「搖滾」是啥,只是駒哥哥在說,他便乖乖的聽。這夜駒哥哥講了很多音樂的事,李振東雖然聽得似明非明,但仍有所得着,因為他乘機喝了兩支可樂。

暑期完結時,李振東還期待着下年再跟駒哥哥見面,可惜外婆不久搬離了蘇屋邨,兩人亦從此失聯。然而駒哥哥的身影,已長駐在李振東的心深處。

到李振東升讀中五時,已曉得「搖滾音樂」是甚麼的他,知道駒哥哥實現了理想—因為他在唱片店買了他的首張唱片。往後七年,駒哥哥不斷推出新唱片,李振東也從沒錯過。

滿以為駒哥哥會永遠「搖滾」下去,異邦卻傳來噩耗,說他已如彗星殞落,只留下那些高呼Rock n’ Roll、謳頌海闊天空的樂曲。這一年,李振東剛剛大學畢業,準備展開人生的新旅程。

歲月無聲,轉眼駒哥哥已離開三十多年,李振東也青春不再。可是他跟無數人一樣,仍會不時哼唱起駒哥哥的歌。而哼着唱着,李振東總會回憶起那一件雕成「八分音符」的玉吊墜。

也許,駒哥哥那觸動人心的音樂和堅守理想的精神,就如不可多得的美玉一樣,不管年代怎樣更迭,人們也會珍重相傳下去。

早在現實面前背棄了理想的李振東,遲了很多很多年,才明白到那個「八分音符」玉吊墜的真正意思⋯⋯

一些人留下的精神,直如翡翠一樣彌足珍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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