繁花落盡 人不響天曉得 │ 譚紀豪

王家衛導演的電視劇《繁花》改編自金宇澄同名小說,大幅删減後,選定以1993年的上海作為主要場景。這是鄧小平南巡翌年,市場進一步開放,上海人帶着興奮又忐忑的心情迎接未來,像《百年孤寂》說的,「這世界太新,很多事物還沒有名字。」戲中刻意強調那躁動的大時代,視覺上繁花似錦,其中暗藏細節,待有心人發掘。

話說某集看到背景一幅畫似曾相識,起初沒理會,後來又發現風格相同的另一畫作,上網一搜,果然是陳逸飛的作品。這兩幅畫放在劇中高檔飯店至真園內,是很有心思的道具,突出了老闆娘李李的藝術品味和投資眼光。那時陳逸飛剛從海外回流不久,鋒頭正盛,邵逸夫以接近二百萬港幣投得他的《夜宴》,30年後,這幅畫在拍賣會拍出五千多萬,升值二十幾倍。陳逸飛至今最貴的畫作《玉堂春暖》也是那時的作品,幾年前以近一億五千萬人民幣的天價賣出。

劇中的兩幅畫據說是王家衛從收藏家處借來的真跡,分別是《聚焦》和《侍女與鳥》,飾演李李的辛芷蕾要是知道身後布景價值連城,不知作何感想。

《繁花》的藝術細節還不止於兩幅畫。玲子有三個鄰居,戲裏戲外都是藝術家。飾演畫家的陳逸鳴是陳逸飛親弟,劇中他暗戀玲子,為她畫了幅肖像,現實中這是他30年前的作品,畫中人正是飾演玲子的馬伊琍,那時她是上海戲劇學院的學生,課餘給畫家做模特兒賺點生活費,誰都不會想到30年後她竟以這種方式重遇自己。

另外兩位鄰居,分別是京劇演員史依弘和鋼琴家孔祥東。1993年,史依弘是上海京劇院重點培養的青年演員,在大時代中乘風破浪;孔祥東那時手捧幾個國際比賽獎項,剛從著名學府Curtis Institute of Music畢業,踏上光明前路。大鵬一日同風起,改革開放的新一代,一出身就賺到時代紅利。時光如水,把人和事帶來,又一併帶走。30年後,繁花落盡,唯有藝術永恆。

金宇澄在《繁花》原著的扉頁說,「上帝不響,像一切全由我定⋯⋯」於是人創造了一個時代,然後又被這個時代遺棄了。電視劇《繁花》結局,阿寶急流勇退,留下了一句話:「赤子之心常在,人不響,天曉得。」

至真園老闆娘李李身後是陳逸飛的作品《侍女與鳥》

至真園老闆娘李李身後是陳逸飛的作品《聚焦》

陳逸飛作品《聚焦》

鋼琴家孔祥東

陳逸鳴與畫中的馬伊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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