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偉仁致力推廣及改良內鏡黏膜下剝離術(ESD),由最初僅十名病人接受內鏡黏膜下剝離術,到現在威爾斯醫院每年有二百五十個病人接受這個治療。
領悟留白之美 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副院長(外務)趙偉仁教授
更新時間:13:31 2023-12-17
發佈時間:13:31 2023-12-17

趙偉仁是上消化道外科手術的權威,本港進行「內鏡黏膜下剝離術」(ESD)治療的第一人,為不少早期胃腸癌患者帶來希望。他亦致力研究及推廣微創和機器人食管切除術、診斷及治療早期胃腸癌的新型內鏡技術,可幫助患者及早確診及治療,大大增加痊癒率。

趙偉仁另一個身份,是嶺南畫大師趙少昂的徒弟。他自小受母親、嶺南派畫家伍月柳薰陶,十四歲起隨趙少昂學畫,是班中最年輕的學生。年少的他,不止沉醉在藝術世界,也受恩師啟發出許多人生道理,正如國畫只要放對了焦點,便有留白空間讓觀賞者呼吸,不會窒息。這些超越了藝術的理論,讓趙偉仁早已懂得留白之美。

 

趙偉仁在學畫及舉行畫展時,總會聽到很多建議及評論,因而養成謙虛個性,抱有追求真理心態,為病人找出真正致病原因。
趙偉仁在學畫及舉行畫展時,總會聽到很多建議及評論,因而養成謙虛個性,抱有追求真理心態,為病人找出真正致病原因。

 

趙偉仁父親是醫生,母親為護士,他出生後,母親便辭職照顧家庭,後來因緣際會下參觀了趙少昂的畫展,非常喜歡他的作品。趙偉仁說:「我爸爸透過趙氏宗親會結識趙少昂老師,媽媽便跟他學畫。」趙母正是嶺南派畫家伍月柳。

趙偉仁自言對顏色較為敏感,亦喜歡觀察周遭環境,總是情不自禁駐足看花看草,大約十三、十四歲時,也逐漸對國畫產生興趣,於是提出要跟母親學習,「媽媽卻說,別跟她學,要學就要跟趙少昂。」

 

趙偉仁(左)母親是嶺南派畫家伍月柳(右),兩人早於九〇年在深圳以母子檔舉辦國畫展。
趙偉仁(左)母親是嶺南派畫家伍月柳(右),兩人早於九〇年在深圳以母子檔舉辦國畫展。

 

自此至升讀大學前,每逢星期日,趙偉仁就在趙少昂的書房度過青蔥歲月。在他的畫班裏,學生平均年齡是五十歲;年少的趙偉仁尚未長高,同學讓他站到前面,「學畫只為嘗試,但越畫越有成功感。今天畫鳥,明天便想畫花,後天則要畫大樹,題材越來越多。」趙少昂的教學方式是即席揮毫,邊畫邊講解,但更多的是述說人生經歷,分享哲理,「老師會派畫稿給我們回家臨摹,當時我哪有學得到他的意境,主要是學技巧。」

 

趙偉仁(右一)與父(右二)、母(左一)及其國畫老師趙少昂(左二)合照。趙少昂常讚趙偉仁天資聰敏。
趙偉仁(右一)與父(右二)、母(左一)及其國畫老師趙少昂(左二)合照。趙少昂常讚趙偉仁天資聰敏。

 

每堂大師即席表演

趙偉仁下筆前必定要有想法,例如構思好一花一樹位置、形狀及大小,稍有不同已有截然不同的效果,「國畫不必填滿所有位置,只要放對了焦點,之後便有留白空間。趙老師說,要有空間讓觀賞者呼吸,才不會讓人窒息。」這些理論,已經超越了藝術,讓年少的趙偉仁懂得留白之美。

趙偉仁可想過當全職畫家?他笑謂,母親說畫畫不能謀生,父親則自他六歲起,便叮囑長大後要當醫生。他說:「到了青春期,當然有點反叛,加上成長時代有很多重要的科技發明,如火箭升空、登陸月球、蘋果電腦及電子遊戲雅達利(Atari)興起等,令我對這些範疇更有興趣。」

 

趙偉仁(右二)獲日本師傅井上晴洋教授(中)答允,讓他把內鏡黏膜下剝離術(ESD)帶來香港。
趙偉仁(右二)獲日本師傅井上晴洋教授(中)答允,讓他把內鏡黏膜下剝離術(ESD)帶來香港。

 

不過思前想後,趙偉仁仍是決定讀醫,「我最有成功感便是幫人,而且性格也能跟人溝通得很好,最好還是做醫生。」現在的趙偉仁醫生,也有參與高科技發展,實現少年願望。

趙偉仁本來只希望專注醫治病人,但醫學發展加上行醫經歷,讓他行出了不一樣的道路,「中文大學醫學院率先引入微創手術及內視鏡技術,鍾尚志教授(有「香港內窺鏡之父」之稱)是我師傅,啟發我良多。」全球醫學科技急速發展,目的也是為人類健康謀福祉,這是趙偉仁最想做到的事。

跟着疾病命運走

「我主要處理胃癌,但九十年代的香港,大多數患者確診時已屆中晚期,或是很常見手術後一年已復發,令我很低落。」那時候早期胃癌的五年存活率超過九成,但中晚期僅三、四成。他心忖,不應去改變疾病的命運,而是要跟着疾病的命運走;既然中晚期癌症確診的癒後結果無法改變,那麼索性及早確診,於早期時進行治療。

二○○三年,趙偉仁決定往日本及美國學習早期胃癌診斷及治療。日本是全球治療胃癌先驅,他在這裏學習當時嶄新的內鏡黏膜下剝離術(ESD)。這個技術是日本首創,由趙偉仁引入香港,他甚至自資購買專用刀片使用。

 

趙偉仁表示科技不斷進步,現在有高清內視鏡放大黏膜層細節,更有人工智能協助評估癌症風險。
趙偉仁表示科技不斷進步,現在有高清內視鏡放大黏膜層細節,更有人工智能協助評估癌症風險。

 

傳統手術是開刀切除部分胃組織,傷口較大;內鏡黏膜下剝離術則是透過窄頻內視鏡(Narrow Band Imaging System)剝離胃下黏膜,清除早期腸胃癌,沒有體外傷口之餘,亦可保留大部分胃組織。之後,他再去美國學習胃酸倒流及食道癌的微創治療,帶着新方法回到香港,「我本於聯合醫院行醫,回來後覺得,要把內鏡黏膜下剝離術發揚光大,一定要回到中大醫學院。」

有了儀器與技術,接下來便是改變觀念。昔日歐美醫學界的觀念是,如果胃痛患者有胃潰瘍,已可確定胃痛原因。昔日未有高清內視鏡,如果不夠仔細,隨時錯過早期胃癌症狀;另外,幽門螺旋菌除可造成胃痛,也能演變為胃癌,因此趙偉仁致力提升其他醫生的知識,改變診症觀念,切勿過早斷症,讓胃癌病人錯過黃金治療期。

研發內視鏡機械人

目前的趙偉仁,忙於研究內視鏡機械人。他與團隊研發機械人內鏡平台,並於二○二○年完成全球首宗以內鏡手術機械人進行的內鏡黏膜下剝離術。內視鏡手術在普及方面有一定困難,因為要從口腔伸進一百三十厘米長的內視鏡和手術刀到胃部切除,對技術要求甚高。「如果內視鏡配備兩個手臂,手術便容易得多。我認為未來發展趨勢必然是內視鏡機械人手術。」趙偉仁表示,研究已完成臨床測試,下一步便可作臨床研究。

一步一步走來,趙偉仁自言並非一早深謀遠慮有此發展,而是每隔五年便會思考要有哪些改變。「人生就像河流,充滿許多變化,時快時慢的原因未必在你,因為很多時候我們也處於逆流之中,最重要是堅持游上去。」他認為人生很少遇上順流,但隨波逐流的話,便無法實現想做的事情。所以他認為,人生到達某個階段時,才能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麼做,「不能計劃太多,否則就會限制自己的認知,之後又如何創新呢?」

他這說法,也許是從國畫大師趙少昂所提及的「留白」有所領悟,只要放對了焦點,便有留白空間讓人呼吸,只要不會令人窒息,自然可讓人有更多聯想空間。

醫者不能只靠數據

畫家筆下的花鳥蟲魚,即使題材相同,但各有千秋,絕不可能一模一樣。在趙偉仁眼中,病人亦如是,數據可用於實驗和研究,但不應該決定病人的治療方向,「每個人也是個體,而非由數據集合而成。」

他續說:「當然我們可以參考過往數據,但仍然要與病人互動。即如相同的癌症,但六十歲和九十歲的病人,治療方法已是大不同。」化療可控制癌症生長,但用於九十歲患者身上,身體會難以承受,因此歸根究柢,還是要視乎患者獨特的需求而制定治療。

趙偉仁反問,為甚麼人們喜歡找醫生,而不是尋求人工智能診斷呢?「其中一個原因就是,我們都希望看病的那個人,會對我們有同理心,從自己的角度理解,從而得出最適切兼具人性化的治療方案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