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北當代藝術館的《時空蝕：光的間界》展場中，韓國藝術家莉景以肖楠木焚香粉為介質，讓觀眾親手撥動時間的軌跡。粉末隨指尖流瀉、文字在光影中漸隱漸顯，時間在此刻不再是鐘錶上的刻度，而是無數瞬逝與重疊的集合體。這場展覽不僅是一場感官的哲學實驗，更隱含對線性時間的解構，而這份解構，與佛教對時間的久遠思考相互印證。
當牆面鏤空引入自然光線，隨着日照角度變化，文字在展間地板的投影時而清晰、時而模糊。透過空間設計直指時間的本質，光與影的互動並非線性推進，而是循環、斷裂、再重組的動態過程。更關鍵的是，觀眾被賦予介入時間的權力，可隨意撥動焚香粉改變文字形態，或見證粉末因氧化而變色。
這使得時間的流逝成為一場眾人的集體創作，每一刻的破壞與修補，都在質疑「當下」的絕對性，暗示時間應該為無數「此刻」的疊加與並存。
佛教以因果作為非線性時間觀的基礎，誠如佛教所提及的「一念三世」。《華嚴經》有云：「一念普觀無量劫，無去無來亦無住」，意指過去、現在、未來本質上相互含攝，眾生因為執着現在的所見所感，於是才產生時間為線性的幻覺。時間並非單向流逝，而是如同一個巨大的輪迴，過去、現在、未來三世相互交織，影響着彼此。
展覽中焚香粉的不可逆變化，看似印證時間的單向性，但當觀眾反覆填補粉末、重構文字時，卻正好說明世事變換下的「緣起性空」。現象看似連續，卻實為因緣條件下的暫時聚合顯現，本無自性。 《時空蝕》最令人玩味的實驗性在於，它讓觀眾從時間的旁觀者轉為介入者，卻同時揭露這種介入的徒勞。無論如何撥弄粉末，終究無法凍結某一瞬的完美形態。或許，藝術家以焚香粉為喻，終究想提醒觀者，即使放下對線性時間的執念，不是為了否定我們的存在，而是為了在時光的迴圈之中，學會與無常共生。
《時空蝕》，莉景（Ligyung），2025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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